贾其敏
在西北,每个村子,逢年过节和一些值得纪念的日子,大概都会搭起戏台子,或请剧团,或自发的娱乐班子,都会唱上几天秦腔,以此来表达我们的热忱,把气氛搞起来。这种方式高调又朴素,给每个西北人的童年里注入了强有力的一笔,直到中老年后又开始玩味起来。人们有句话说:你开始喜欢秦腔了,说明你就老了!我信!
爷爷喜欢看戏,奶奶也喜欢看戏,都去看戏了,我和母亲也就进了戏园子。白天还好,有卖糖的卖花生的卖花头绳的,我可以在集市里逛荡,直到他们把一本戏看完,然后跟着回家;到了晚上,没有集市,我窝在母亲身边可怜巴巴地瞅着戏台子。一个小女孩,戏台上如果出来大姑娘小媳妇穿得好看的长得好看的我就看看,其他的就以睡觉完成,直到一场戏结束,随着大人们迷迷糊糊从一个梦的地方转移到另一个梦的地方。
爷爷看我如此,便时常带着我,目的就一个:给他提板凳!久而久之,我自然变成了爷爷的小跟班,离家近的戏园子,提着板凳老早给他占地方(因为看戏的人多,得找个有利的位置),等他看完,再把板凳给提回来。离家远点的,就各自骑个自行车,他看戏,我看自行车。
记得有一回在离家三十多公里的地方去看戏,由于年纪小,从没有出过远门的我,骑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有大梁的自行车,紧张地跟着爷爷,到了戏园子,他带着板凳找地方看戏去了,把我放在一排有树荫的地方看着自行车,我一边看自行车怕被坏人偷走,一边观察着戏园子里的人,认真看戏的和瞎逛荡的各占一半,害怕瞎逛荡的人里面有坏人来,我丝毫不敢离开自行车半步。等待一场戏结束的两个小时是多么漫长啊,这戏唱得好难听啊,锣鼓喧天的好吵啊……我心里着急,好不容易戏快要结束了,爷爷才回来,他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对我说:跟着啊,人多,小心走散了!我不敢怠慢,眼疾脚快地跟在后面,谁知道出戏院大门的时候还是因为人太多,而我个头太小,又推着太大的自行车,出门就看不见爷爷了,大声喊,也不见爷爷,还不敢哭,因为哭了也没有人来哄我。凭着来时的记忆,我骑着自行车心情极度紧张害怕,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等我满头大汗回到家里时,看见爷爷躺在炕上扇着扇子直冲着我笑,我没有绷住,“哇”一声就大哭了起来,爷爷笑我:“羞不羞啊?哭个啥?锻炼一下你!”“你把我丢了,还锻炼个啥?”我越哭越伤心。
自此以后,看戏的时候我拽着爷爷不松手,生怕他再将我丢弃,也是从那以后,我觉得我突然就长大了,可以独自出行了。尽管如此,守护爷爷成了我的习惯,即便是在人头攒动的戏园子里看不见爷爷,听他一声咳嗽,我便可循声望去,和爷爷相视一笑,那种幸福,满足了我整个童年。
今春的一个晚上,我梦见了爷爷,他还是爱看戏。我突发奇想,何不学唱秦腔呢?爷爷喜欢看包拯、黑虎等,反正就是花脸的、粗嗓子的男人,打仗的、报恩的、报国的他都爱看,他喜欢看什么我就学唱什么,想念一个人,就做他喜欢的事,这是我学唱秦腔的初衷,我做到了,爷爷,您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