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其敏
其实我学唱秦腔,和奶奶的关系也不小。奶奶是那种小脚奶奶,个头小、人却精干,一直到去世,身板也是杠杠直溜,她的喜好影响到我,就是女子的爱美之心,我说的是真的,不然我怕是一个纯爷们。
有一次邻村唱戏,小脚人一般不会走很远,所以奶奶要求我用架子车拉她去看戏,我听话拉起架子车,上面铺了褥子,她坐在上面开心得像个孩子,逢人就招手,意思你看我孙女长大了,都能拉我看戏了。但是我还确实没长大呢,拉了几分钟就累得气喘吁吁,走到一条窄路之处,我心里慌得不行,人家小车都开过去了,我死活不敢过,再逼我,我就哭。没办法,奶奶下来拉上架子车,我坐上面……看戏的时候,也是奶奶找个合适的地方把架子车放好,抱我上去,她再上去,等我躺在暖融融的褥子上一觉睡醒的时候,一场戏也就唱完了,奶奶又拉着我回来,快到家门口了,才换我拉着奶奶。每次给人说起奶奶,我都要讲这一段,每次讲到这里我就笑不活了。
还有一次我骑自行车捎着奶奶去走亲戚,那种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我双腿连起来才够得上脚踏板,奶奶就敢坐,左摇右晃地到了亲戚家,不一会儿天就下起了暴雨,我哭着喊着要回家,说什么都不待了。我从小就害怕异常的天气,比如打雷,有人的时候就哭,没人的时候就往有人的地方跑去再哭;比如天阴,太阳像个白球挂在天上,我就提心吊胆害怕它掉下来砸了地球,还是哭;比如下雨,我必须回家,还要盼望全家人都回家,谁也不能留在外边,少一个我就哭。何况当时我和奶奶还在别人家,那怎么行?哭!哭得停不下来,泪水和雨水赛跑似的,亲戚和奶奶使出了各种办法来哄我,把柜子里好吃的糖果、房顶上放蔫的红萝卜、柴房里挂的腊肉,统统拿出来哄我,都无效,我就是要回家,最后在大雨中奶奶推着自行车(当然把我放在座子上)回家了。刚到家天就晴了,雨停了,奶奶哭笑不得,我也不哭了。
我从小头发就好,黑黝黝的,一直留着长长的两条辫子。那都是奶奶的功劳,她给我梳头,教我爱美,我的头发总是梳得光溜溜的。奶奶梳头先是用猪鬃刷子刷,然后用木头梳子梳,最后用竹子篦子篦,这才齐齐分成两半,一边一个粗长的黑辫子,那种美,足够让我在小朋友心里种下初恋的种子,这都是后来用事实证明了的。
当然了,我和奶奶是轮换着相互梳头的,她给我怎么梳,就要求我怎么给她梳。奶奶的头发也长得好,我给她梳的是盘头,上面那些工序完了以后,我要给她盘起来,用黑色的网兜兜住,再别上发簪,如果条件好,还可以戴上纱网的帽子或者裹上一条头巾。奶奶教我梳盘头的手艺我一直在用。那时候家里穷,没有像现在这样漂亮的发簪,如果奶奶还活着,我会买最漂亮的发簪给她,把她打扮成最好看的小媳妇那样。我也会学着她的样子往头发上吐唾沫,奶奶说唾沫有营养,很滋养头发的,她滋养头发的其他方法在古装戏里有,类似把胡麻嚼碎了洗头之类的,只是没有体验过,因为那时候洗头用洗衣粉,没有洗发水。我的头发健康有光泽,在我瘦小的身躯上甩来甩去,奶奶看着就高兴。
上高中的时候我把头发剪了,为此奶奶一个学期没和我说话,我剪了她的心头之爱,从此便开始叛逆之旅了。从高中到大学,再到上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和奶奶的交流也少了。但是和奶奶的那些趣事,一直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