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焱鑫

清明帖

这些天，逝去的亲人奔走在夜路上，

借燃起的火焰，

与隔世的我相见。

而我望不到时间的尽头。

风吹动火苗，他们从四面聚拢而来，

与我并肩站在一起。

一个漫长的傍晚，与我长时间交谈。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看不见他们，但我已经泪流满面，

内心充满悲伤。

他们总是有更多的去处——

黑夜，道旁，墓碑，风中，梦里，桃花开处……

西山蔡家岔

我姑姑十几岁嫁到西山蔡家岔——

那个偏僻闭塞的村庄。

苦是被大地指认过，西山要更深一些。

姑姑去世那天，我们沿着

雨水冲刷的沟壑爬上蔡家岔。

这条路她吃的苦，就像水窖里

苦水的味道，无法言说。

葬礼结束后，表弟他们骑着摩托，

将我们一个个驮下山。

一路上，坐得我心惊肉跳。

他们该是经历了怎样的苦才

磨砺出这一身绝技。

很长时间，我都会想起

陡峭的小径，一群摩托车飞奔

远远望去，红色摩托车

像一片秋天的杏叶，

从崖边盘旋着缓缓飘落。

高高山

高高山是老家的一座大山，

山背面的积雪每年都融化得最晚。

外祖父在那里种了很多地，

但只长谷子、糜子、高粱和荞麦。

地就像他的魂，难以割舍。

最后一次，他望着暗红的日落，

才从山上返回。

第二天，高高山便被大雪覆盖。

那块地太瘦了，像外祖父

临终时的身躯，荒凉而贫瘠。

后来，一直荒着。地不耕种，

他就是高高山终年不化的叹息。

迁坟那天，母亲说，

她看到外祖父的尸骨有些发黑，

他是心里有怨气啊。

后来他耕种了几十年的那些地，

全栽种了杏树、桃树。

每到春天，当最后一片积雪融化，

桃花杏花开满山坡，有人看见

他扛着锹，从山背面渐渐消失。

覆盖

父亲去医院时，没有想到，

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那时，肿瘤已经影响他进食，

转移到了胰腺上。

我们隐瞒了他。

显然，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当放进去的支架造成胃大出血时，

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死亡就这么快到来。

好像一个提灯的人，突然掉进泥潭。

黑暗，瞬间朝我们涌来。

我抱着他的头部，仿佛漫过了一生。

生命，暂时掩盖着死。

而我们对死看得并不通透。

没有人能看到轮回的自己。

如今，一个逝去多年的人，

早已没有了黑暗的覆盖。

死，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