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明

其实，立秋的那一天，我在济南的街头。面对济南的热浪，我想念着故乡的微凉。感觉立秋的时候我不在故乡，好像就错过了很重要的一个交接仪式。

回到故乡的时候，故乡也给我了一个热乎乎的拥抱，我以为是济南的秋天跟着我来了，总感觉这个秋天有点凌乱。两个城市的秋天互相浸染，总有点违和感，似乎没有跟上季节的脚步。

每天我拥抱着一轮骄阳走在家和学校之间，感觉自己真的成了奶油蛋糕，有一种蓬松的虚空，似乎一不留神就融化这个秋天的怀抱里。

这个初秋，从未有过的炎热，我以为是一个人的闷热，坐在办公室，汗珠子簌簌落下，浸染了汉字，感觉汉字都热得好像微微出汗了。我有点无能为力，幸好自己不是浓妆艳抹的女子。抬头看看对面同事明净的额头汗珠子欢快地滚动，我内心便安慰自己，原来大家都热，原以为是我感觉热的能力太强了，如果每人分担点，分到我这儿的热也就不是太多了。有时候站在讲台上，我能感到汗珠子在我的脸颊上俏皮地奔跑，我有点尴尬，回过头，轻轻擦拭，没有哪个秋天让我在炎热中乱了方寸。

孩子们拿着书本一个劲地扇，我知道，不管怎么扇，我们都在炎热的秋天里。我内心便渴盼一场雨，带走这个秋天的暑气。我知道落一场酣畅的雨，真正的秋天才会出脱得清新自然，落落大方，我衣袂飘飘走过大街小巷，甘州的秋天才能和我撞个满怀。

我坐在秋天里等待秋天，我想等到白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才是秋天最美的模样。清晨或者黄昏，我避开热辣辣的阳光，走在街头，看微风穿过树梢，看树叶微微发黄的侧颜，似乎秋天就挂在树梢上，就栖息在云朵上。

这学期换了办公室，大窗户，顶楼，靠边，似乎所有的条件都符合阳光闪亮登场。有时候，站在窗前看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街头高大的树木，黄绿似乎一点点晕染，感觉就是夏天和秋天一点点交接。

那个时候，我能听到季节的脚步声在大地上回荡。我似乎也能听到树叶落下的声音，草木枯萎的叹息，我就想到了欧阳修的《秋声赋》中写道：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在这样的文字里，藏着秋天所有的声响和情绪，秋天适合思绪飘飞。

再说了，我一个俗人，无法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自然的变化总是牵动着我的内心。一片落叶，一场雨，都会带给我的内心些许光亮。我喜欢满屋子的阳光，就像是一个阳光部落，我选择了安静的一隅，放置我的心情，看红衰翠减，也看绿肥红瘦。

教学楼下，是一个木头架，远处就像是一个绿色的屏障，我喜欢这些攀援植物。我认为攀援植物也算是植物中的“君子”，真正做到了“善假于物也”。

我喜欢和草木相处，很多心结，大自然里都有药。花花草草、山川江河这些东西，真的有天然的治愈力。那儿似乎就是我心灵的一个港湾，我的心绪在那儿抛锚、起航、回归，似乎就是我心灵的一个疗养院。

我喜欢坐在木头椅子上，任暖暖的阳光浸泡着我，低头，满眼的花；抬头，满眼的绿。那些攀援植物是紫藤，多么诗意的名字，颜色和姿态都在名字里呈现出来了，这是人类赋予的浪漫。

春天的时候，我很少到这边来，没有看到过她们开花的模样，一定是一树紫色的花朵，像是写给春天的诗句一样。如今就用绵密的叶子编织成了一条绿色的围墙，墙的一面是静谧的时光，一面是泼泼洒洒的花草，自开自落自芬芳，好多我也叫不上名字。

其实，叫上叫不上都不重要，花朵不在意，开花是她们的使命，花落就是宿命，我想起了苏轼的“对花无语花应恨，直恐明年花不开”，明年她们会开吗？依然能开得如此明艳吗？

我又想起了欧阳修的“今年花比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红，知与谁同？”面对好看的花草，人类总是有太多的拧巴，怕明年不开，又担心开得更好看没有人陪自己赏花。其实，开与不开她们都是花，有没有陪都不重要。

木架旁边是一棵高大的木槿，从夏天一直开到秋天。紫色的木槿是单瓣的，简单通透的感觉，花朵不密集，一阵风过，单薄的花儿便迎风起舞，像是蝴蝶振翅欲飞，清香便一阵一阵涌来，忽然感觉这些花朵都是我一个人的，似乎为我一个人盛开，这个秋天是我一个人的。

有人说，木槿，像是一首小令，让秋天多了几分温柔和美好。我是更喜欢单瓣的花朵，简单而富足，单纯而圆满。木槿周围的小丽花、万寿菊、波斯菊、翠菊、格桑花等，开得繁盛，开得泼泼洒洒，随意坦荡，这世上没有不好看的花朵。

抬头看看蓝得通透的天空，我才感觉“通透”是多么好的词汇，汉字的魅力是无可比拟的。慢慢地，在和花草相伴的过程中，感觉自己也活成了一株草、一朵花，任岁月流转，让生命流芳。

坦然面对一场风、一场雨，她们都是大自然的恩赐，一场爱、一些伤害，她们也都是生命的礼物。不去和生活较真，慢慢和岁月和解，我就这样顺着阳光路径，慢慢走到秋天深处，落叶、飞花都是我的知己。

一个人的秋天，一个人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