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武进
晚上和同事出去吃夜宵。同事是广东的,他点了一个砂锅粥,里面有虾、黄鳝片的。我盛上一小碗尝了下,粥很黏稠,入口润滑,味道香甜,应该是美味了。但是一碗下肚,我还是觉得少了点味道,仔细想起原来是一种锅巴粥的味道,在儿时吃过不知多少次的家乡锅巴粥的味道。
小时候,我常吃锅巴粥。那时,农村里,一般家庭都不宽裕,特别是在吃的问题上。于是,“饭不够,粥来凑。”家家户户在做饭的时候,都会做点锅巴粥。那是用柴草灶铁锅焖饭焖出来的锅巴,色泽金黄,脆而不焦,加米汤来煮,吃时的感觉是香、酥、甜,它不仅是家的味道,母亲的味道,还是童年的味道,只要想起来,我的心中都会充满无限温馨。
多年前,我们一家五口人的饭都是由母亲完成的。母亲忙不过来的时候,我总会去打打下手帮帮忙:往土灶里塞柴火。对那项“工作”我很喜欢,会坐在土灶门前,整理着稻草、干枯的小树枝等,认认真真地塞进灶门,并随时关注着火势的大小,保持熬粥的最佳状态。看着火苗在里面跳跃,我陶醉在锅巴粥弥散出来的香味里。若干年之后,我才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与其说是烧火,倒不如说我是在等着母亲熬出的锅巴粥。
熬锅巴粥有学问,首先要过好烧饭这一关。农家都是用铁锅烧饭。烧饭时,母亲会先烧上一锅水,待水烧开后再将洗净的新米倒进锅里。这期间不能盖上锅盖,得用锅铲时不时地搅动,以免粘锅。待到米粒胀到七成熟,就要注意退灶火了,弄不好就极易糊汤。锅铲此时须不停搅动,一边淘沙一边将饭和米汤一并舀到筲箕里。饭和米汤就正式分家了。
这道工序完成后,再将锅洗净刷干,然后将饭倒进锅里,堆成平平小丘状,沿着四周浇上一圈细细的清水,在饭中央用筷子捅几个气眼儿,这时方可盖上锅盖。此时烧火万不可用树枝,噼噼啪啪几下,饭必焦煳无疑。因为熬锅巴粥当然要有锅巴,烧得好的锅巴必然是香香的、黄黄的、脆脆的,只能用几把扎得有点紧的稻草,就着灶膛余火慢慢地烧。
此时眼鼻手皆有用武之地,眼观锅沿有否蒸汽渗出,鼻嗅锅内有否香味传出,待一切均达理想程度,那手就忙不迭退灶火了。当水汽袅袅地升起香气弥漫时,饭就该出锅了。米饭铲出,锅里总会剩下白白的薄薄的一层,用铲子翻过来,黄灿灿的,这就是锅巴。母亲会将先前的米汤倒进去,和锅巴搅和,再盖上锅盖,施以文火。然后任它慢慢熬去,要不了许久,锅巴粥就好了。
喝锅巴粥,要有个相对细品慢咂的功夫:满满一碗锅巴粥添上来,稠稠的、盈盈的,香喷喷地冒着热气,端在手里,并不感觉怎样烫手。猛不丁地呷上一口,立时烫得你舌头一卷,眉头一皱,情不自禁地唏嘘连声。然而到底不甘心,下意识地朝着碗里轻轻吹几口气,呷一口,再吹一口气,再呷一口,少顷下来,一碗锅巴粥便也见底了。在那些寒冷的季节里肚皮顿觉暖暖的,会不由自主地慨叹:这就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说实在的,锅巴粥的食材朴素且简单,是家常的、暖老温贫的食物。然而,人就是那么奇怪,去过了好多的地方,吃过了好多的食物,却总觉得家乡的那些东西是最好吃的,越是年长越怀念,就如家乡的锅巴粥,那味道就像深埋在记忆里的一坛老酒,时间越久,滋味越浓,越是萦绕不去。